兰与生命 释常古 我爱兰。 一个槛外人,难得用这个“爱”字。于兰,我是非用不可了。 兰,壮士的剑,美人的眉,孺子的伙伴,长者的温馨,失望者的宽慰,得意者的宁静。我以为,只有佛家的“涅槃”二字,方可体现兰的全部精神。 正宗佛法离人太久、太久,活生生闹泼泼的一个“涅槃”成了死亡的代名词。友人改了此文原定的标题《兰与涅》,而名之曰:《兰与生命》。且不知涅槃正是活泼泼的“生命”啊!这生,不再是一次性的,不可重复的,而是永恒的再生,是不否定死的“生”。君不见“凤凰涅槃”,那正是“烈火中再生”。生生不息本无常,无常中正有着常、乐、我、净。 生而不凋,生而宁静。在幽幽的绿中矢志不移,在盈盈的碧中质朴坚定。智慧藏于寂静,馨香寓于无嗅无闻。 这便是我爱兰的原因。 谁见过兰的凋谢,如月季,如梅花……不管是久别重逢,还是偶而邂逅,还是终日厮守……兰,报于人的永远是幽幽的绿、盈盈的碧。 谁见过兰的张扬,如牡丹之响亮,如玫瑰之嫵媚,如山茶之喧闹。不管是得志的英雄,还是困顿的囚徒,还是久羁的旅人……兰,报于人的永远是幽幽的绿,盈盈的碧。 我爱兰,却是外行人说兰。 我懒于就“花”而说兰,更理解不了扶桑人所重的叶艺。诸君,当你赞赏“钻石”、“奇荷”、“金鸟”诸如此类名贵兰品时,不知是否设想过,如果没有兰本色的幽幽的绿,盈盈的碧,那兰之“花”,又是什么? 我爱兰,却是痴人说兰。 我懒于就“香”说兰。我认定兰本无香。清人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教了人一种如何嗅得兰香的方法,我一直以为是画蛇添足的事。那绿的幽幽,那碧的盈盈,不就是最名贵的馨香吗? 我之于兰,我之爱兰,不知其花,不知其形,不知其香,更不知其之美在何处。 我只知我爱我的兰。 我爱我之知,我知我爱兰。我知兰,我爱兰,兰生我亦生,兰在我亦在。我与兰是一个乐章中的因与果,是一个乐句的上句与下句,是一个天地中的阴阳。她酬答着我,我酬答着它。是同一种情的荡漾,是同一颗心的共振。 烦燥时我寻兰,兰令我欣慰。 骄横时我寻兰,兰令我谦逊。 欢乐时我寻兰,兰令我稳健。 绝望时我寻兰,一种绿,一种生的欲望鼓舞畅流到我的神经末梢。 七情六欲,将我滞于外在的红尘。而兰,我的兰却一次次令那生的绿涌上我的心头。红尘绿意,绿意红尘,这何尝不是一次次小死中的再生。 兰却不是令我厌世,兰是令我涅槃。人们,当你沉溺于红尘时,想一下兰的幽幽的绿,盈盈的碧吧,那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恐惊怕都会是有了审美的意义,那不就是解脱吗? 极而言之,以审美而说死亡,不也就有了终极的关怀吗? 谁在我终极时关怀我吧,请在我床头放上一盆兰。南无阿弥陀佛! 谁能知道此时此刻,兰花的绿伴着我红尘的死,这一句“南无阿弥陀佛”的真意吗? 那是涅槃,那是寂静中再生。生命永远流畅着,鼓舞着幽幽的绿,盈盈的碧。绿正是生的代名词。 兰也是涅槃的象征。 |